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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嘰裏咕嚕,咕嚕嘰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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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那日在留侯府, 與霍西洲不歡而散以後,林侯足足閉門不出有五日,謝客, 一律不見。

他將自己鎖在兵器庫房中, 一待就不肯出來,除了日常的飲食與恭桶需換, 沒有人可以接觸侯爺。而且就在他們進去看望林侯,也發現, 林侯正在揮汗如雨地練武, 槍、劍、刀、戟、鎩、流星錘、九節鞭。兵器到最後胡亂散了一地, 下人們不敢近前, 生怕不小心踩著一腳,將吃食都放在屋外就走了。

他們不得不去通知郡主, 讓郡主想個辦法勸說侯爺。

林墨池趕回長安,當先就是去看望父親,知他已經鎖門五日, 便強迫命令下人將門閂割開,她踹門舉步入內, “爹。”

林侯汗出如漿, 整張臉充血通紅, 卻又頹喪無比, 坐倒於一片利器當中, 亂發滴汗入頸, 林墨池當即心跳猶如停了, 沖將上前,探看林侯是否有受傷。

“爹,您這是怎麽了?”

林侯道:“想必你也知道了。”

林墨池這兩年身在北地駐守, 但卻也的確聽說了聲名鵲起的長淵軍,以及近來,受朝廷招安,長淵軍主帥霍西洲率部下入京受封。

起初她也心有狐疑,直至天子將賜婚的聖旨頒給霍西洲,霍西洲迎娶永寧郡主燕攸寧,林墨池才終於肯相信,那是兩年前,就該死在南蠻疆場的那個男人。

她咬了咬唇,“爹,項氏餘孽不能留!”

“我又何嘗不知!”林侯眼眸恍惚,頹然道,“但是,女兒,你有證據,能夠證明霍西洲他是項昀的後人?”

林墨池的下唇嗑出了深可見血的牙痕,她切聲道:“總會有。”

林侯搖頭,“不。西夷已經向天子呈遞了朝覲的文牒,再加上北疆的戰事一觸即發,長雲西接西夷,北壤胡族,長淵軍戰則必勝氣勢雄渾,遠非我大周的將士可比,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,令朝廷招安霍西洲的計劃破滅,一旦兩方興戰竊我中原,則殺戮四野,你的老父我,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!”

“那爹你……”

“可是這項家的餘孽不能留!他如今在長安,於陛下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。我一時還摸不透他的目的為何……”

林侯痛感自己無力。若是自己未曾廉頗老矣,還有那個能力迎戰四合,豈會落得個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局面。

林墨池將老父扶起,“爹你放心,這次女兒回長安,最重要的目的就迎接西夷的朝覲,想西夷狼子野心,趁機圖謀我大周,女兒決不能容。”

林侯深感欣慰,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好,好,我女兒有如此心志,誰說生女不如男。”

盛夏七月初六,西夷使臣進駐長安,為天可汗賀壽。

天子聞之大喜,特此衡蕉館借西夷使臣暫住。

七月初七,是大周民間的乞巧節,也是男女相會互通心意的好節日,這一日熱鬧非凡,從白天開始,街市頭就在布置花燈,準備夜裏的狂歡達旦。

燕攸寧本來對此沒有興趣,看不見五色琉璃的燈,璀璨絢麗的煙火,只能聽到嘔啞嘲哳的喧嘩,和摩肩接踵人擠人、人踩人的憋悶無力,她還是不要去湊熱鬧為好。因此就在停雁山莊,讓抱琴、司棋、侍書和蘊畫幾人準備巧果與針線,自行慶祝。

待到午後,一個穿紅掛綠、頭戴雞毛氈帽,頸懸珍珠金石鏈子的西夷人被霍西洲一只胳膊拎著,猶如抓小雞一樣從停雁山莊前門拎到了後院。西夷人嘴裏念念叨叨,憤恨有詞:“你們中原人都是這麽粗魯的嘛!”

李圖南、孫倬等人聽到的是:“嘰裏咕嚕,咕嚕嘰裏。”

霍西洲將他一路送到廳中,對身後孫倬道:“去請王妃來。”

便將那個不斷反抗的西夷人按在了圈椅上,不許他再逃跑,西夷人膚色白皙如雪,但身材卻極為粗獷,可惜碰上王爺這麽個非人的妖孽,還是逃不過被壓制得不能喘氣的厄運,於是他嘴裏不忿地罵個不停:

“嘰裏咕嚕,咕嚕嘰裏!”

稍後,孫倬將一臉茫然的燕攸寧請來,燕攸寧邁入廳中,聽到的第一句就是來勢洶洶的仿佛在罵街的話:“嘰裏咕嚕!”

“……”燕攸寧腳步一頓,“什麽?”

霍西洲歉然道:“莫在意,這是那個西夷的大巫,我叫他來給你看眼睛。”

那西夷人猶如唱雙簧一樣,霍西洲在說,他就開罵:“嘰裏咕嚕!嘰裏咕嚕!”

“……”燕攸寧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,“好像,他不太情願的樣子。”

霍西洲道:“你不必擔心,我教他肯,他必然肯。”

說完一拍西夷人的肩膀,拍開了他的穴道,將他一臂送上前,自己握住王妃的手,哄她坐下。

燕攸寧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,自己的眼皮就被一只手給撥開了,她好奇地道:“先生真的有辦法麽?”

那人回她一句“嘰裏咕嚕”,她也沒懂,於是對霍西洲笑道:“這樣,他就算有方子,可他說的話,咱們聽不懂啊,上哪兒抓藥?”

“嘰裏咕嚕。”

西夷大巫繞著燕攸寧走了一圈,在她的腦袋上摁了幾個地方,奇怪他下手的地方同中原所說的穴位不是一回事,但按下來,卻似乎有某種奇效。

燕攸寧被他摁得好幾個地方都脹痛不已,正苦於這酷刑不知何時可以結束,那西夷大巫已經檢查完畢,他開始對霍西洲輸出:“嘰裏咕嚕!嘰裏咕嚕!嘰裏咕嚕!”

漫長的一頓咕嚕之後,燕攸寧覺得自己耳膜生疼,都幾乎要炸裂了,霍西洲握住她纖細的腕子,對她說“沒事”,接著沖那大巫失去耐性地問道:“到底能不能治?”

“嘰裏咕嚕!”

不知道那老東西說了句什麽,孫倬只看見王爺的眉頭擰成了川字。

“需要三年?”

王爺勃然大怒,“若是三年治不好呢?我白白浪費求醫三年的機會?”

真神奇,王爺居然能聽懂他那雞叫一樣的鬼話。

接著那西夷大巫又說了一句什麽。

霍西洲遲疑了片刻,“果真能治?若你肯定,倒也可以,你留在王妃身邊三年,為她治眼睛,寸步不許離。”

這句話就炸了那西夷人的鍋,他登時暴跳起來,兩只手舉得高高的,痛斥霍西洲,中間間雜了一句他們都能聽懂的中原名言:“你無恥!”

於是孫倬猜出來,他的大意一定是說,我一個西夷人,怎能留在你個漢人王爺的身邊三年?不可能,你這人無恥,胡鬧,忒也過分!

霍西洲冷哼:“你侍奉何人?”

這西夷人對聽懂中原話沒有任何障礙,也能說簡短的漢話,回了霍西洲一句:“高黎王子。”

“好,本王就找你的高黎王子!留下藥方,走人。”

整個談判一氣呵成,霍西洲根本沒給那西夷大巫以任何喘氣的機會。

大巫很快草書了一張方子,屁股尿流離去。

燕攸寧一顆心鬧得七上八下的,惴惴問:“他說什麽?”

霍西洲安撫她不必擔憂:“他說有法治你的眼睛,但需要三年,藥方要隨時而變化,且間隔時日要輔以今日這樣的按摩。我已讓他留下了現階段的藥,之後,我就向高黎將他討來。”

孫倬上前一步,“王爺,他的話不知道是否可信,萬一他胡亂用藥……王爺,可得小心吶。”畢竟這可是為王妃治眼睛,容不得一絲差錯。

霍西洲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藥方,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蚯蚓文字。

燕攸寧自己看不見,也不曉得那西夷大巫長得什麽模樣,只是聽到他和霍西洲嘰裏咕嚕地對話,覺得十分好笑,“王爺,你就不怕將人家弄逆反了,一副藥毒死了我?”

霍西洲皺眉:“借他十膽,他也不敢。”

燕攸寧掩唇偷笑。

孫倬盯著霍西洲手中的藥方子看,看了半天,也沒看出門道來,很是詫異:“王爺,這上頭寫的什麽?怎麽抓藥?”

霍西洲道:“容易,長安西市胡商甚多,你們去抓幾個精通漢話的過來問話,翻譯一下便可得知。”

於是孫倬就更詫異:“王爺你看不懂?”

方才王爺和那個西夷大巫對答如流,可見是精通西夷語言,孫倬還以為王爺是個西夷通呢,誰知他看不懂西夷的文字。

霍西洲淡淡道:“本王只能聽和說,不能認文字,更不能寫。”

話音落地,身旁的燕攸寧笑容像炸開了一朵花,“別為難你們王爺啦,他連漢字都不會寫呢。”

被這麽一說笑,孫倬等與李圖南目光對視,疑惑不解。

王妃確定?

他們記得王爺當初給北胡下達戰書,可寫了一篇討伐檄文,洋洋灑灑千餘字一氣呵成。怎麽在王妃的眼底,王爺似乎是個白字先生?

他們不禁更好奇地看向霍西洲。王爺垂眸斂唇,右臂從圈椅欄伸向外邊垂落,一動不動,似在凝思。

不過更使他們好奇地是另外一件,孫倬就直言不諱了:“咱們長雲與西夷雖然接壤,但王爺自小流落於外,怎麽就懂得西夷的文字呢?這倒是很奇怪了,畢竟咱們可都聽不懂啊。”

他們雖然有這個疑問,燕攸寧卻沒有,心想或許是上輩子與西夷起戰事,霍西洲與他們打過幾年的交道,這不足為奇。

霍西洲看了眼身旁的燕攸寧,見她似乎不困惑也不想問,只把耳朵稍稍側了過來,他微微揚起唇角:“你婆母是跟隨胡商前來中原定居的西夷人,漢名姓霍。”

燕攸寧懂了:“哦,原來如此。”

孫倬等人都受不得王爺這刻意表恩愛的刺激,抖了抖雞皮疙瘩,學王妃的語氣拉長了嗓:“哦——原來如此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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